排球砰地砸在木地板上，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康复中心走廊里格外刺耳。汤淼的轮椅停在排球场馆入口处，七岁的女儿臻臻正踮着脚去够郎平刚带来的签名排球，小脸憋得通红。"爸，这球比我还沉呢！"孩子奶声奶气的抱怨让在场所有人都笑了，连轮椅上的男人眼角也挤出细纹。这个画面要是搁十八年前，谁能想到叱咤亚洲排坛的"小钢炮"会变成现在这样？
2007年6月那场普通训练课改变了一切。起跳扣杀的瞬间，汤淼像往常一样腾空而起，却在落地时听见脊椎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。救护车鸣笛声里，队友们还开玩笑说这小子装病逃训练，直到医生拿着CT片子出来，整个更衣室静得能听见汗水砸在地上的声音。"高位截瘫"四个字跟秤砣似的，把24岁正当年的大小伙子钉在了轮椅上。那会儿他刚和女排姑娘周苏红领证不到半年，小两口连婚房窗帘都没来得及挂齐整。
展开剩余79%病房里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熬。汤淼盯着天花板数点滴的次数，比当年记对手战术还认真。周苏红把国家队训练服换成陪护服，天天给他按摩僵硬的四肢。有回汤淼发现妻子躲在洗手间哭，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，出来时却挂着笑说水龙头没关紧。五年后他主动提离婚那晚，把结婚戒指往床头柜上一搁："你才三十出头，总不能跟我这废人耗一辈子。"这话说得轻巧，可当时他右手刚恢复点知觉，为了把戒指摆正愣是折腾了半小时。
郎平第一次来探望时带了箱牛奶，后来这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。十六年间无论她在美国执教还是国内带队，每月总抽空来趟上海。有回正赶上汤淼做康复训练，铁榔头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帮忙压腿，两个奥运冠军在器械上较劲的场面，把康复师都看乐了。去年汤淼手臂能举过肩膀时，郎平比当年带队拿金牌还激动，当场打电话订了蛋糕庆祝。这些细节外人可能觉得稀松平常，可对瘫痪病人来说，有人记得你每个微小进步比啥都强。
试管女儿出生那天，汤淼在产房外头急得轮椅轮胎都快磨出火星子。护士把皱巴巴的小肉团抱给他看时，这位曾经扣球时速超百公里的硬汉，手抖得差点抱不住孩子。现在臻臻会自己推着轮椅满屋跑，有回还偷偷把爸爸的止疼药换成维生素片，被逮住后振振有词："电视上说药吃多会变笨！"周苏红再婚后经常带着女儿来看他，小姑娘管两个男人都叫爸爸，这关系放别人家可能别扭，在他们这儿却自然得很。
体育局每月打来的补助金够基本开销，但复健用的进口器械还得靠老队友们凑份子。汤淼现在搞直播教残友康复技巧，有次连线时突然演示起当年招牌的背飞动作，虽然只是坐在轮椅上比划，直播间瞬间刷满"泪目"弹幕。他总说自己是"被命运扣杀的幸运儿"，毕竟比起那些受伤后被遗忘的运动员，他还有郎导定期查岗，有闺女当开心果，前妻变亲人——这些零碎温暖拼起来，竟比当年领奖台上的高光时刻更让他觉得踏实。
最近有媒体去采访，看见汤淼书架上摆着两个相框。左边是2005年亚锦赛夺冠时他骑在队友肩上的照片，右边是去年生日臻臻给他画的全家福，两张照片里的笑容竟有七八分相似。记者问他要是能回到受伤前五分钟会怎么做，他转动轮椅望向窗外正在踢毽子的女儿："该扣那个球还得扣，不过落地时得记得收着点劲儿。"这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逗笑了，可笑着笑着又有点心酸。人生就像排球比赛，有时候明知道会输也得拼尽全力，因为真正的体育精神从来不在记分牌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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